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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都不能少
发布日期:2019-07-19 09:14:04

作者 刘 言

编辑 秦珍子

15岁的鄱县田畈街镇男孩歌(化名)再次离开了初中校园,这一次,他被送往南昌光学校接受矫正教育。

今年9月,歌在村委干部和学校校长的共同劝说下,作为“劝返”进入田畈街中学就读。两个月后,他与校外的同龄人一起对两名同学进行扒衣殴并录下。这些暴力在当地流,引起轩然大波。

“经常因为这几个人的原因出现了架、盗、敲诈、暴力欺凌等事件出现。”11月24日,鄱县田畈街中学校长江子盛写下报告,“请求委及相关司法机构严惩暴力欺凌违法活动人员”。

与映农村失学儿童问题的经典电影作品《一个都不能少》中的形不同,和歌同一批重返校园的失学儿童,“因贫辍学的比例很小,多为厌学”。为了将他们带回学校,村干部要挨家挨户排查、劝说。但劝返的中有些不爱学习,调皮捣、违纪,得老师上不下去课,甚至发生一些肢体冲突……这些问题实实在在困扰着校方。

根据教育部公布的新数字,截至11月20日,全国832个国家级贫困县义务教育阶段辍学人数已由台账建立之初的29万减少至2.3万,其中建档立卡家庭贫困人数由15万减少至0.6万。

“来了之后,留不留得住,要看我们的本事。”江子盛说,在不违原则的前提下,学校有的时候要针对一个采用一种政策,“有的说‘我不来,我早上就是起不来’。那学校就跟家长签订协议,允许他早上在家。”

“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,就让他完全又跑掉了,只能慢慢来。”

人的“劝返生”

看起来,田畈街中学和很多乡镇中学没什么两样。还算宽敞的校园里有着初中部和高中部两座教学楼,塑胶操场、篮球场、食堂、宿舍一应俱全,担负着初中部1000多人的义务教育以及400多名高中生的文化课和美术教学任务。

11月29日中午,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来到这里时,光正洒在教学楼前宽敞的广场,刚吃过午饭的骑着各式电动自行车从校门鱼贯而入,像洄游的鱼群一样回到教学楼前。

就在一周前的15时30分,距离田畈街中学下午第二节课下课还有10分钟,两名青年一前一后走到学校门前,推开了小铁门,闯了进去。

当时值班的门卫江师傅回忆:“没办法,我一个人拦不住,他有铁棍。他们进来以后,我马上把门关,给校领导电话。”

十几位老师赶来将二人围堵在这条进校的必经之路上,校长江子盛也赶到了现场。这两名青年,一个是该校九年级歌,另一个则是15岁的校外人士吴天(化名)。

“他们威胁说要把我们老师,已经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了。”老师们将二人扭送至。吴天还威胁,要“将学校的名声搞臭”。

第二天,3段在当地微信群里流开来。第一段显示,在校园篮球场旁的石凳上,几名衣男生围在一名男生的身旁,其中一人多次扇该男生耳光。另外两段拍摄地点在一间宿舍,一群人将一名男生挤到宿舍角落,两人围住他进行殴,男生使劲往墙角缩。在另一段中,两人将这名男生按在地上,一边殴一边脱掉他的裤子,用脚朝男生下身踢。

这两名人者即为吴天和歌。江子盛分析,他们把发出来,一方面是显示自己,另一方面则是要报复学校。

鄱县教育体育局11月25日发布的通报确认了内容的真实,经查,11月初,两人因纠纷将受害人苏某拉到学校宿舍内进行殴并录像,11月17日,因听信言,吴天再次伙同歌对在校欧某进行殴并录像。

“发生的时间都是星期六、星期日,不是上课期间的事,所以老师也不掌握具体况。实际已经处理过,当时双方家长都见过面,但老师也只知道孩子们相互了一架,看到,我们觉得这个事太严重了。”江子盛将手中的一串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,用“气愤”向记者形容当时的心。

他写下了《关于请求维护校园安全、保护师生安全,严惩暴力欺凌违法活动人员的报告》,“向及司法机构提出申请,请求委及相关司法机构对此高度重视,迅速事实真相,严惩实施暴力欺凌活动人员,追究家长监护人责任。”

江子盛说,吴天和一些青年常常围着学校,趁着大量进出时溜到学校“搞事”,“他的穿着、个子跟是一样的,也防不住。”

回到学校的2个月里,歌不知道多少次违了校规校纪。对错受处罚的,校方会开一个教育会,处理的同时,也为他做心理疏导,“和他拥抱、握手,告诉他不要有心理负担,怕的是了错误不改,了错误还没有敬畏之心。”

处分和疏导并没有感化歌,“我们不是不作为,而是我们无数的作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,校规校纪已经无法约束他了。”因为涉嫌违法罪,他多次被学校扭送至。“因为未满16岁,关不了多久就把他放了。他们有时候还吹牛,说那里吃得比学校还要好一点。”

江子盛能够感受到们的恐惧,“我们只能跟动员,告诉他们放心,不要怕那些人的威胁,有任何事告诉我、告诉老师,任何一个人要你之前,先得我。”

这不是江子盛第一次为了直面暴力。多年前,一些上的青年闯进学校骑摩托车飙车,江子盛和老师们到校门口围堵,“我们还不能挡,挡住怕他摔了。”在校门口,他拉着摩托车的后座,慢慢跟飙车的青年做工作,“摩托车突然启动,把我拉倒在地拖行了几米远。家长说你不要找吗?我说算了算了,我自己去院看看。”

这一次,江子盛决定采取更积的行动。盖着鄱县田畈街中学印章的报告被送往镇,被人拍照发布在网络,引发了广泛的关注。相关部门介入,吴天和歌目前已被鄱县依法裁决行政拘留并处罚款1000元,因未成年采取拘留不执行,由方送往南昌光学校进行矫正教育。

11月29日,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在田畈街中学看到,该校两米长的公告栏内贴着4份该校政教处的通知,引来在校的围观。通知显示,为严肃规范校风校纪,诫他人,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,根据相关管理规定,该校行政会议决定,对事件涉及的7名分别给予记过、记大过和严重告的处分。

江子盛告诉记者,受处分的当时在场围观,并没有向老师报告,“要告诉他们类似的事不仅不能参与,也不能纵容。”

回到学校有多难

田畈街镇坐拥杭瑞高速和两条省道,是鄱北地区的交通要道。2017年年底,九景衢铁路在此设站,结束了鄱县不通铁路和高铁的历史。作为鄱县的副中心,这里外来人口多,出去工的也不少。

歌家所在的村子紧邻一条省道,村里密密麻麻地盖起了三四层的小楼,不少还在施工中。年纪很小的时候,歌就随父母外出工,也一直在外地就读。

今年9月开学后,他所在的村子在摸排中发现,本应在外读初三的歌并没有返校就读。村干部告诉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,歌在以前的学校也过一些错误,加上在手臂上纹身,“他的父母觉得小孩子不学好,偏暴躁一点,就会直接骂,他奶奶很心疼他。”

暑过完,歌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继续读书。村干部发现后,多次上门,“如果不在那边读,就辍学了,现在教育扶贫的力度也很大,义务教育阶段必须要回学校,我们跟学校一沟通,学校也很鼓励。”

“他在我们面前很乖的,当时也表现出愿意去上学。他的奶奶也劝,他都要给我下跪了。”这名村干部说,当他带着歌到学校办理手续时,歌还再三保证,不会再错误了。

事实上,当地从4月就开始了辍学的摸排工作。除歌外,村里发现的另一位失学因为有精方面的疾离开学校。“我们多次入户和她的父亲沟通,也去院找了她的主生,得到的馈是5年内都要吃,好不要再回到那个环境。所以和学校沟通,将这些材料提供给教育部门。她的父亲也签署了《自愿放弃送教上门承诺书》。”

将这些摸排出来只是第一步,将他们劝回学校并不容易。

根据江子盛的说法,新学年开学一段时间后,有的仍然不愿返校读书,老师发现班上有缺勤,就去家里动员。效果不好的话,再通过村委会或村中熟人,帮忙一起劝。除了本校,他们也负责劝返和接收像歌一样有外地学籍的辍学。

“有些小孩来了说就是不想读,说自己坐在教室里就头痛、就恐惧,他听不清,也学不进去。”江子盛说,有些村干部带着辍学过来时也会说,“这个没办法,肯定做不通工作。”

江子盛觉得要慢慢来,看学校和老师的本事,也要征询这些年轻人内心真实的愿望。他会找来班主任,细细地交代20分钟,把劝返的家庭况和辍学的背景原原本本地告知,还要解释为什么放在这个班上,“或者你是和他父母熟,或者你是他周边的人,你能够影响他。”

在不违原则的前提下,学校也会针对每一个采用不同的方式。

比如有的被劝返提出,要到哪个学校,哪个班上,在不违原则的前提下,江子盛会“适当地满足一下”。有的孩子讨厌原来的学校,失学后又要让他回去,很困难。如果他要到田畈街中学来,学校也要帮忙接收。有些孩子说哪方面坚决做不到,比如坚决不考,学校也允许他不考。

鄱县教育体育局教育股负责人东告诉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,对学校劝不回来的,教育部门会向其家长下达《限期复学通知书》,要求他们把子女送到学校,不然会违义务教育法,一个星期后还没到校,部门会向他们下达《行政督促复学通知书》,“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”。

一些被成功劝返的会不适应,有时找各种理由说要回家一天,江子盛对此持开放态度:“可以,你找家长接回去,写下请条,家庭来负责,这个我们是同意的。但是我们也会明确,你来了你的身份就是,不能以为自己还是辍学的。”

“我们认为应当万人万策,至于这些做法的对错,我们也在实践中。”江子盛说。

责任不仅在学校

对田畈街中学而言,劝返中有的不爱学习,扰课堂纪律,甚至和同学发生肢体冲突,确实对教学秩序带来了一定的冲击。一位村干部向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透露,有些家长也不理解,会把绪一概地发泄在学校头上,“他不读书的人你把他搞回来干吗?”

田畈街中学递交的报告显示,“经了解,劝返无因贫辍学者,多为厌学”。江子盛介绍,在当地,现在因为家庭经济上原因辍学的形基本上消失了,“任何一个读不起书,跟说、跟学校说,送过来,所有的学校都包,吃饭也不差你一双筷子,零用钱也有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来承担。即使那些非贫困户家的孩子,本身也有寄宿生补贴、营养餐,其他的也交不了多少钱。”

东也表示,在鄱县2019年保学控辍的工作中,仅仅摸排出一例因贫困失学的,已经按政策保证其复学,而多数况是因厌学而辍学。

在江子盛看来,如今辍学的形多发生在初中,多数是孩子自身不想读了,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。

他感慨,今年劝返的中,有些在家庭的帮助下,已经产生了可喜的改变。而歌此前多次违校规校纪,与人发生冲突,当他致电歌的父亲时,得到的总是“没空,不回家”的答复。

劝返王路(化名)的母亲告诉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,她平时在外地工疏于对孩子的管教,15岁的王路由奶奶带大,因为不愿意读书而辍学了一年,“想出去工,企业又不要童工。”

“我和他说,我是没有文化,我希望你读书有文化,多学一点东西,没有文化的人在外面都是卖力气、干苦力活儿的。我就劝他回去读,刚好国家有这么好的政策。”今年9月,王路回到田畈街中学读九年级。“刚开始都没有迟到早退,都是认真地读书,后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一起玩,又不想读了,晚上常常从网吧出来。”

她说:“他现在个子差不多1.7米,比我高了很多,我也很难管到他。不管怎样,只想让他把这一年读完,按时上下学。”

江子盛认为,学校是共教育,家庭是个教育,“不可能用共教育的所有东西来对待个教育,即使改变了这个小孩子暂时的行为,他潜意识里一定还是从家里带回来的东西,先要改变的是他的家庭。”

而从学校的制度层面来说,人的智力发展有快慢,有的只是暂时身心发育跟不上,现在取消了留级制度,这些孩子只会越来越听不懂,“家里又骂他,不得不厌学。如果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,他可能整个人的自信心就起来了。”

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告诉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,在他的观察里,九年义务教育中,初中二年级以后,很多地方就出现分化。这些学校以的分数、成绩论高低,有一部分成绩不好,在学校没有归属感。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一部分流失的,他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,我们教育本身的不完善,评价标准过于单一也是一个问题。”

储朝晖介绍,中国义务教育的净入学率已经达到接近100%,但是巩固率只有94%。这意味着还有6%的没有完成义务教育。他分析,要解决这一问题,先要预防,而不是等到孩子已经辍学了再把他劝回来。

“如果一个班级、一个学校,同学之间相处得很好,即便某一个同学学业差一点,他也不会走到辍学这一步。”储朝晖说,现实当中一些学习差的同学会遭到排斥,在学校、班级找不到归属感。“要解决这个问题,就是要建立包容的班级,对那些学业成绩和各方面与别人存在差距的也要包容,让他感到在这个班级里面有归属感,这是避免辍学的一个重要的环节。”

“这些孩子对学校的环境印象不好,但国家又要求让他们回到这个环境里面,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,其实也是怕他们在上可能更难管理。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受访校长提出,可以以县为单位成立一个辍的管理学校,他们开设的课程不是以知识为主体的,而是以行为养成以及基本的公德、法律法规为主体,“这些是根本的东西,如果这方面掌握不好可能要危害,而知识的问题,他后面自己可以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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